「货币与明星的联系非但无法理性化，还存在着荒诞的越界逐利之必然性」

横店，全国明星平均驻留时间最长的阵地，在这里除了365日不间断的影视拍摄外，还有这么一群闻“星”而动的人，手机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烈日大雨不构成阻挡他们的条件，全方位无死角拍摄是他们向明星们打招呼的方式。

这就是占领横店，或者说占领娱乐圈的代拍。顾名思义，代拍即代替拍摄，指的是靠近距离拍摄高清图频进行贩卖（或收割流量）并从中牟利的群体。

5月13日，#杨幂遭代拍恶意拍摄#攀上热搜榜首。相关微博中，吃瓜群众看到的不仅有盘靓条顺的杨幂，更多的还是其背后和掀开棚布从下往上仰拍的各式手机。

公众人物因此苦不堪言：直怼到脸上身上、恶意满满意图拍到他们走光，隐私权被放置在空中楼阁中，见不到也摸不着。明星的天然属性还要求其对镜头免疫，对所有人笑颜以待，不然就会招致耍大牌、脾气臭和特权的骂名。

代拍何以成为明星们避之不及、厌倦不已的“恶霸”？在围追堵截的人海战术下，代拍又如何昭示着明星的商品化？

常态化和“无所谓”的被拍摄

从视觉神话到优质商品

“偶像”一词出自太平天国时期《救一切天生天养中国人民谕》，原句如下：“魔鬼者何？就是尔等所拜祭各菩萨偶像也”。这其中偶像的字面意思是指用泥土、木头等材料做成的雕像，是供迷信之人敬仰的人像，是一种拟人化了的神。

路易斯·贾内梯在其《认识电影》一书中有相似表述 :“明星直接或间接反映了观众的需求、欲望和焦虑。他们是梦的食粮，让我们可以有最深的幻想和迷恋。他们像古时的神，被人崇拜、倾慕、景仰，就如神化的图证。”

毫无疑问，偶像明星是这个时代影响力最大的“视觉神话”。

所以这里孵化出一个默认的事实，即出于内部的心理崇拜和外部视觉的需要，被拍摄这件事自然地融入了明星的DNA中，他们必须以聚光灯完成其职业的天然构建和大众认同，甚至有不少明星之所以能够成为明星，依靠的就是不停歇的快门和高强度的曝光。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该忍受毫无底线的代拍。

△ 惹众怒的恶意拍摄

作为一种视觉神话，明星在被捕捉的大多数画面中都完成了标准、或者近似于完美的审美的再现。比如为爱发电的明星个站，又或者是拍摄明星街拍的记者或摄影师，他们手中的“产出机器”最终面世的一定是符合大众“美”之认知的明星形象。

但代拍们的“作品”则并非如此，他们唯一的讲究不在于审美到达何处，而在于“拍到就好”，即完成这个符号本身的收纳。

△ 于正发微博斥责代拍

由此，视觉神话中最关键的审美意义和崇拜因子被剔除剥落，且同时伴随着其塌陷的还有道德失范，也就是明星隐私权的破坏。

基于拍到明星就能获利的目的，代拍逐渐漠视了明星们的人格权和本身“人”的指向。

限定组合Nine Percent成员小鬼（王琳凯）和林彦俊曾遭到代拍辱骂，而代拍的逻辑是：我付了钱买飞机票（成本）来拍你，你不让我拍，我无法贩卖资源（牟利）而且又白砸了成本。明星合理的不配合在代拍看来是不合理的“断人财路”，后者逻辑潜意识中将明星置换为钱财交易的商品的倾向由此可见。

当然，在代拍看来，明星绝非一般的商品，更像是附加价值更高、经济效应更强的“优质商品”。在一些粉丝的科普中，我们得知代拍一是可以选择贩卖手头的最新图频给部分粉丝或给个别站子，前者迫切渴望获得自家明星的最新动态，后者需要最新的图频维系其群体领袖地位；二是直接以短视频或直播的方式收割观看流量，进而变现。

△ 对代拍的一种解读

和买卖双方多以一口价拍板的方式不同，直播显而易见能够让代拍获利更多，且牢牢掌握主动权和所谓的“独家性”，这就激发了代拍们的“商业天赋”，以超越常规的镜头制造噱头，勾住更多人的视线。

女明星成为了流量收割与变现的牺牲品，正如杨幂和白鹿只是想穿着方便舒适，却被恶意仰拍差点走光。于代拍而言，摄像头指向女性腿部的同时，荷尔蒙经济大受刺激，“优质商品”得到“正名”，咔嚓声隐喻着手机上金钱进账的提示音。

畸形产业链

被需要与被抵制的代拍

从诸多明星不满代拍到人民日报评代拍乱象，偶像工业中的变体——代拍，一直被绝大多数人抵制。

如果说古早的偶像工业尚且单纯地由粉丝与明星两者构成，流量时代前期也只是衍生出了细分的粉丝小群体，那么后流量时代最为人诟病、也最突出的特点就是多方角逐。

在这场比拼中，普通粉丝托举出了数量极少的职业粉丝（也可以理解为“粉头”），而“粉头”群体内也同样有着各类角色：职粉、站姐、大吧工作人员等等。具备自发性、非营利性、娱乐性特质的原始粉丝开始部分脱轨，转化为以营利为目的、等级严格且带有商业性质的组织，形成典型的区分嵌合体。

在意识到明星能够为自己创收时，后流量时代下的粉丝（或者更贴切地说，是偶像工业参与者）有意无意地创造了代拍这一职业，在闭合的经济链条中引入了一个全新的节点。

△ 有评论认为代拍是份正当工作

社交媒体上谈及代拍，饭圈会给出详细的答案：一些明星的站子通过高频的图频放送吸引粉丝注意力，时机成熟了便会贩卖PB（photobook，即写真集，一般为站子独家、未公开的图片）。但很多情况下，站子并不能到达现场拍摄，所以会通过代拍营造在场的假象，为自己“积累资本”。

被大部分粉丝所抵制的代拍，却同时也被极小部分人所需要，而这小部分的需要，再次佐证了明星无法停止的被商品化。人人都在当代拍，正是因为其中包裹着难以说清的站子竞争和流量比拼。

在现代世界，由货币带来的精神结构因子正是物化、理性化和世俗化，其核心特征是计算。以这个纬度来考量明星的商品化，似乎理想状态可以达到理性的数字计算。但真实的情况是，人永远无法静止，当不成巍然不动的“优质商品”。货币与明星的联系非但无法理性化，还存在着荒诞的越界逐利之必然性。

此前，一名代拍在机场直播艺人杨颖，为抢最佳位置一把掐住一粉丝脖子；新京报也曾在“代拍明星利益链”一文中报道各类代拍乱象，包括低价购买明星信息，如300元可以购买超700名艺人的航班号等。

面对不设底线、准入门槛极低、群体得以创造匿名性的代拍，抵制其的困难莫过于陷入与需求的对抗状态，而只要对明星的极度好奇心理和窥伺欲望仍存，那么这条串起买方、代拍、明星的畸形产业链就很难被根除。

因而，试图“消灭”代拍，除了对代拍者越轨、失范行为的整治，本质上还是要回到需求关系上，即再次审视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与明星的距离。

值得看见并被称赞的是，饭圈文化似乎有时存在过度的现象，但对于明星隐私权及人格权，主流态度还是不动摇的尊重与保护。

而对于小部分极端的偶像工业参与者，如代拍、私生粉等，明星们想说的，大概还是一句：“不要浮夸表白，不要过度解读，请你我都认真生活，你抽空爱我。”

参考资料：

[1]单传友：《卢卡奇物化批判的重新审视》

[2]臧晓露：《嫁接的博弈——以职业粉丝组织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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