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站晚会注定不为“讨好”所有人

看起来是一锅乱炖,对个人而言,势必有喜欢的菜,也有不爱的。

01

我曾幻想过许多次“人类会如何告别2020”的具象化画面,悲壮的、快意的、夹着一丝叹息的?

最后还是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跟着跨年晚会的倒数,过去了。

我也曾想过今年的跨晚会不会有不同,这可是2020诶,既希望欢畅地过去,又不希望完全嬉嬉闹闹地过去。

作为一个不混粉圈的人,好几年内我的跨年夜都没晚会可看,人也不认识,歌也没听过。

去年B站办了跨晚,终于有的可看。

水滴炸飞船这段,多少三体迷落泪了

开播前TVB翡翠台宣布转播B站跨晚,一群人在说“小破站今年杀疯了”。

可是又出来一群人吹B站跨晚情怀牌太强,GALA的《追梦赤子心》一唱,爷青回。

我仔细品了品,B站今年的跨晚能这么成功,明显不只是情怀牌,而是加了点“五味杂陈”。

“杀”没“杀疯”不敢论断,反正是“炖疯了”,东北乱炖的“炖”。

东北乱炖里的食材好歹只有七八种,B站今年跨晚里的“食材”我楞是没数清。

出场时让现场观众沸腾的“MARVEL STUDIO”,用致敬钢铁侠的方式,以电焊般的特效逐渐镀上屏幕。

复联成员们的形象一个个浮现,奏响《The Avengers》的,是新晋鬼畜明星朗朗,和在《浪姐》里猛虎落泪、指挥时戴起无限手套的赵兆。

舞台上以颇为摇滚外放的曲风唱着老版西游记里的《通天大道宽又阔》,而表演者是人气街舞选手黄潇。

五条人唱了《阿珍爱上了阿强》,往穿着西装的撒贝宁身边一站,硬是把舞台变成了广东县城街头的插兜吹水。

还检查起了有没有穿秋裤、保持对北京冬天的基本敬意。

“浴室歌姬”黄龄上一秒在玩复古,唱《sunny》《what is love》带大家精神迪斯科。

下一秒在唱年度洗脑“长辈歌”《酒醉的蝴蝶》,广场舞大妈上场,全场快乐蹦迪。

撒贝宁在和观众一起猜戏曲种类,尴尬的是还没观众猜的对。

全场玩电音的有三个,刘柏辛、虚拟歌手洛天依,剩下一个是韩红,场面就是这么魔幻。

谢霆锋在北京唱《黄种人》、五月天在台北唱《OAOA》、香港会场在唱TVB经典剧集里的金曲串烧……

刘柏辛唱了英雄联盟的赛季宣传曲《Warriors》、毛不易唱了《寻梦环游记》的《请记住我》、青鸟飞鱼们重唱了《仙剑奇侠传》系列的几首歌……

上面列举出的节目内容还不及晚会全部内容的一半,可你看看,能数出多少种不同的元素?

更“细思恐极”的是,这些元素像是往所有年轻人家里安了个监控,一场晚会下来,一定能遇上几个被“偷窥”到的话题:

没经历过“捞五条人的夏天”,可能经历过被《酒醉的蝴蝶》土味洗脑;

没看过韩红郎朗的鬼畜视频,可能看过复联系列的每一部;

如果英雄联盟、《指环王》、《新世纪福音战士》不是你的童年,那《仙剑奇侠传》、五月天是不是?

几乎每一个元素,都对应着一个完全不同的喜好与圈层。

看起来是一锅乱炖,对个人而言,势必有喜欢的菜,也有不爱的。

02

B站今年跨晚上不同画风文化的融合数量、融合程度,总有点“不像一部跨年晚会”的意思。

毕竟得有五六年的时间里,国内各家卫视的跨晚已经不长这样了。

中国的第一场跨年晚会,是滚石为了宣传环保议题的《快乐天堂》专辑,请来了李宗盛、齐豫等一众大牌,在12月31日开了场跨年演唱会。

带响了这个概念——“今年的最后一秒在喜悦欢呼中消失”。

后来,2005年《超级女声》爆火,为了让刚出道的超女们能多露面,湖南卫视办了首届跨晚,现场堪称大型粉丝见面会。

之后各大卫视一个个坐不住了,办起了自己的,明星争抢大赛就此拉开。

从这历史你也能看出,传统的跨晚文化,核心就是明星见面会,明星越火越好、粉丝越热闹越好。

各家都倾向于寻找一个“最大公约数”的文化标签,譬如2005年的超女、2008年的奥运、2009年前后的韩流唱跳、2010年前后的古偶……

抓住这个“最大公约数”主题,再围绕着它请明星,就成了。

在许多人眼里,近几年的跨年晚会全是“不知道的明星、同质化的表演”,逐渐无聊了起来。

这是因为几年间,跨年晚会上的“最大公约数”成了饭圈文化。

饭圈显然不是能代表所有年轻人的“主流”,但却是大势文化中与明星最相关、与娱乐资本最靠近的一种。

社交媒体发展壮大、文娱资源愈发丰富后,这代年轻人的兴趣喜好早已迅速细分、多元,不再是单向的、封闭的。

就像B站跨晚的“一锅乱炖”中,人人都能挑出自己喜欢的几种菜。

中国的娱乐市场也因此再难诞生一个新的张学友、周杰伦式全民巨星。

跨年晚会再难从这代人身上找出一个“最大公约数”,只能因循旧例,选择了离传统跨晚最近、离明星最近的饭圈文化。

普遍意义上的跨年晚会,走向了自我的小世界狂欢。

同时,跨年晚会也再难用单一标签,譬如当年的“超女”,来定义又或是吸引一群人的喜好,因为每个年轻人都在参与并关注多种不同的兴趣。

人们正在成为无数小兴趣的集合体:

譬如春天在听伍佰的《last dance》,夏天在捞总被淘汰的五条人,秋天在追《说唱新世代》,冬天在看《咒术回战》……

它们会被归类进不同的圈层,流行、民谣、说唱、二次元等等。

当我们习惯于用“xx圈”去描述它们时,所有人或许会倾向性地认为,这些小圈子彼此隔阂、彼此独立,缺乏交流。

但B站跨晚在年轻网友中掀起的巨大反馈,却恰恰证明了与之相反的一件事。

这代人所拥有的、广泛爱好所汇聚的世界,是可以被展示,或者说应当被展示的。

今年被发送次数最多的五条B站弹幕里,有一条是“双厨狂喜”,意思是“没想到我喜欢的两种事物竟然同框了、有联系了,非常开心。”

这似乎指向着,多元的兴趣文化倘若缺乏“同框的机会”,许多人的确会潜意识地认定——我们就是在一个个小圈子里封闭的一代。

可是你看,B站跨晚上的年轻人们,可以左手《风犬少年的天空》,右手《复仇者联盟》;也可以左手五月天,右手崔健。

我们早已失去了“全民巨星”的造星能力,告别了以巨星为情绪释放载体的跨年晚会时代。

或许是时候,为跨年的情绪找一个新的载体——呈现真实多元文化的舞台,而不再是某一种、或某几种文化的强势倾轧。

03

B站整场跨晚,我印象最深的是下面两幕。

一幕是陈乐一翻唱《新世纪福音战士》主题曲时,背景屏幕里划过的红字,组成了2020的大事记。

原作里,这样的红字排版一般出现在使徒来袭、人类准备应战时的警告。

它或许是一个互相呼应的彩蛋:2020年的各类紧急事态发生时,我们应战,我们也失去。

另一幕是邓紫棋的表演。

她先是在舞台上还原了歌曲《泡沫》MV中的大致场景,又用一首《差不多女孩》,狠狠否定了那“差不多的泡沫”、否定人云亦云的态度。

前者,是95后青春疼痛时期的名歌,无数人借它发出网抑云式的迷茫;

后者,是尖锐而张扬的,对网络舆论中种种偏见、刻板印象的反讽。

前者是自我而内向的,后者是外放的。

这些隐含的寓意,让节目不再是糖水式的娱乐,而开始真正与社会、与外在接轨。

在无数场火药味十足的互联网骂战中,许多人早已习惯非黑即白的二元论逻辑,用一个个对立的标签,把人们划分成不一样的群体。

由此营造出了被夸大的、悲观的整体对立的氛围,共鸣与同理心不再被珍视,一旦参与讨论你的选择只剩下两个字——“站边”。

实际上,看看B站跨晚带着观众主动突破这层加诸自身的束缚,你就会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还记得B站说唱节目《说唱新世代》上一次出圈,是圣代写了一首《书院来信》。

用藏头诗的方式,再度提醒人们对豫章书院的关注。

那时许多从不接触说唱的网友,由此突然意识到,原来说唱不止有戴墨镜挂金链、唱蹦迪与女人,还可以这样。

更多人由此引发感慨——

我们的歌曲创作、文艺创作本该如此,去关注社会事件,去为被忽略者、被压迫者发声,应当言之有物,而非虚浮呻吟。

在现实生活中,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理解他人的一面、关注社会的一面,就像《书院来信》这首说唱作品引发的讨论。

但在网络上,这一面往往被限缩,“你是漫威圈的”“你是民谣圈的”“你是邓紫棋粉丝”“你是崔健粉丝”……可实际上,这些定义并非如过往想象那般,彼此独立而互相倾轧。

它们可以共存、可以重叠、可以交融。

就像用交响乐团与“民乐中的乐器流氓”唢呐,齐奏《猫和老鼠》的BGM。

就像崔健在舞台上唱《独行僧》时,台下的年轻人依旧可以像GALA唱《追梦赤子心》时集体合唱一样,跟着这位摇滚前辈一同嘶吼。

就像小女孩miumiu,与来自世界各地的up主一同唱起那首《see you again》。

B站的跨晚上一定有很多你喜欢的、甚至彼此之间画风截然不同的元素。

也一定有很多你不曾了解过的、不感兴趣乃至不理解的事物,但为他人所珍视。

譬如不少年轻人爱在B站上一起听传统戏曲,能在上头找到不少经典的、各剧种的名家唱段。

这或许是跨晚请来京剧“裘派”传承人、创造了一个耳目一新的戏曲节目原因之一。

我们总需要一个舞台,去展现彼此的生活与感触,让互联网上的万千孤岛连起来一次。

而不是彼此隔阂,把对方视为另一个世界的人,彼此误解与鄙夷。

2020年,我们最该打破的便是隔阂。

2021跨年成功,希望我们屏幕之间的冰块,消融了那么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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