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经文的日本僧侣,怎么在中国就火了?

还有无数不知名的日本和尚混迹在当今的“歌唱界”。

春节前夕,一条由日本僧侣药师寺宽邦制作的《般若心经》中文版登上B站热门视频榜。

2016年,由他改编的佛经《心经》原创版《般若心经cho ver.》在YouTube上播放量突破200万次、在中国的SNS播放了2000万次。之后,这位日本僧倏然获得了中国网民的热捧。

2018年,他在中国佛教圣地-普陀山旁的东海音乐节上完成了他的中国首演。

之后,他又在亚洲各地开启了两场分别名为“缘-yuan”“和-he”的个人巡演。

时间一晃4年过去,药师寺宽邦与中国的缘分还尚未结束,2020年11月10日,他开通了B站的个人频道,11月17日,一条来自全球60位僧侣的祈福视频抚慰了那时还处在新冠隔离的人们。

△全球60位僧侣的祈福合唱《般若心经》

当然,他绝不是最后一个会唱歌的日本和尚,电音DJ朝仓行宣、Beatbox表演者赤阪洋月……还有无数不知名的日本和尚混迹在当今的“歌唱界”。

一手木鱼,一手音乐

日本和尚的追梦时刻

佛教最初是由大唐传入日本,后来在不断的发展中延伸出各具特色的派别。其中有一派叫净土真宗,当时只有此派允许“肉食妻带”(食肉娶妻的意思),到了明治维新时期,为了削弱日本佛教强大的世俗影响力,推行法令,日本佛教宣布僧侣可娶妻,并对全宗开放。

但实际上,“肉食妻带”还只限于由父子世袭主持的子孙院(采取选贤制度的十方丛林大寺仍然要严守佛教戒律),这也就是为什么药师寺宽邦曾在演讲中说“自从我出生起就被决定将来要成为一名和尚”。

这样的既定安排让许多日本和尚在成为和尚之前“叛逃”。有的人选择当老师、开酒吧、做咖啡,有的人选择学绘画、说相声、组乐队,药师寺宽邦就是最后一种人。

大学毕业,他和音乐学校认识的朋友组成了一个名叫Kissaquo(又叫喫茶去,来源佛教用语,意为“慢慢享用这杯茶”)的乐队,正式作为音乐人开始活动,至今已发行了5张专辑、15张以上的单曲。

△乐队时期的药师寺宽邦(左一)

30岁的时候,他去往京都的安田市山的天龙寺开始修行,两年修行结束,他回到家乡,作为副主持一边支撑着寺庙,一边重新开始音乐活动,《般若心经cho ver.》就是这一时间节点的创作。

△在寺庙演唱的他

与药师寺宽邦经历相似,朝仓行宣和赤阪洋月在成为著名的日本僧侣歌手之前也是如此。

在50岁真正接手家族寺庙照恩寺之前,朝仓行宣曾经在大学期间兼职做夜场的DJ和灯光师,电子音乐研究和创作的爱好促成了他继承家族衣钵后的奇想——电音法会。

他尝试把经文变成高科技舞曲,用电脑合成器做出特殊音效,将软件做出的酷炫影像投在佛像上,而光线随着佛经的唱词,不断变化。

赤阪洋月曾经是一位专业的Beatbox表演者,曾在世界上许多国家担任音乐创作和剧场演员,之后在家族经营的寺庙任职。

因为Beatbox的音乐特性能与自带“魔性”的传统经文歌曲天然结合,他开创自己的Beatbox风格,试图将赛格朋克式与佛乐融为一体,使之更具潮流色彩。

看到这里,你肯定会想,我们中国的和尚在干嘛呢?

首先是和尚能否结婚生子的问题,事实上,我国法律对此并没有明确的记录,因此在法律层面我们无从判断,但根据季羡林曾出版的《季羡林谈佛》一书,我们知道中国的大乘佛教是允许本教僧侣结婚的,而这类和尚通常被叫做“居士”,对于其他宗的僧侣而言,他们仍然要接受禁止结婚的世俗层面要求。

其次是寺庙继承,佛教自印度传入中国后的汉化过程,并没有像日本那样出现子孙院,中国和尚也就不存在家族继承的压力和从出生起就是和尚的命运。

所以,相比日本佛教的这两点不同,中国佛教僧侣就不具备药师寺宽邦这类僧侣出现的理由,我们也就无法在中国看到这些带着些许追梦光环的和尚。

菩萨住进互联网

中日佛教音乐的现代化

当看到如此多样的佛教音乐时,让人禁不住想,现在佛乐的现代化融合真不错。可是似乎中国很少有这样的作品出现,中日的佛乐现代化到底有什么不同?中国佛乐现代化又面临这什么问题?

第一,从佛教音乐的创新形式看,日本现代佛乐创新重在形式,而非内容。在药师寺宽邦改编的《般若心经》中,他对经文内容没有进行任何改编,只是通过重叠多个声音进行合唱,然后加上了吉他和打击乐的流行音乐来创造新鲜感。

朝仓行宣和赤阪洋月是一类,他们采取电音+梵文演唱的方式,保证了原汁原味的佛经内容,又以一种新的样式吸引年轻人,从而达到普及佛乐文化的效果。

在中国,像这类出圈的佛乐要追溯到2007年8月萨顶顶发行的《万物生》(有梵文和国语两版),此歌是一首传播藏传佛教文化的歌曲,曾获南方周末中国文化原创榜颁发的年度金曲奖项,并因2012年在央视龙年春晚的舞台上被萨顶顶演唱,获得了全国人民的诸多关注。

△《万物生》专辑封面

歌曲将电子时尚与传统神秘主义融为一体,但却不是佛经的改编,并且萨顶顶本人除了这一首歌曲外,近些年再无类似创作,藏传佛教文化的全国性推广似乎在当年戛然而止。

而国内虽然有许多人都演唱过佛经,可这些音乐都还处于“原始人类”阶段,完全不适合年轻人拿来日常听,这也造成了国内佛乐的普及往往只限于佛教教徒,青年群体连一些著名佛经的名字或许都叫不出来。

第二,从佛教音乐的演唱者身份看,像药师寺宽邦这类“身兼二职”的僧侣歌手因其独特的生活背景和音乐生涯,让演唱的佛乐有了与世俗抵抗的魅力,高高在上的佛乐瞬间与普罗大众拉近。

而对于中国佛乐的演唱者,文化产业评论根据国内音乐APP上已有数据进行了不完全统计,经文歌曲演唱较多且播放量较好的演唱者身份,一类是声誉颇高的专业歌手,一类是职业佛教法师。

这类水准高的佛乐虽然更加正统,但必不可少的与这代年轻人拉开了距离。

第三,从佛教音乐的宣发方式看,由朝仓行宣、药师寺宽邦所引领的日本佛乐宣传更具今天互联网宣发的特征。

首先,懂得应用粉丝效应,在专门为个人打造的唱片售卖网站上适时推出周边产品。

△周边产品(下图为护身符)

利用在中国迅速蹿升的人气开巡回演唱会,完成利益与粉丝的双丰收。

当然,想要在中国音乐市场进一步获取关注,还得要非常懂得中国年轻人的心理。

相比许多国内佛乐演唱者在年轻人当中的宣传,药师寺宽邦选择的中国合作伙伴可真够给力。

△B站

据文化产业评论发现,药师寺宽邦的中文专辑是由一家中国文化传播公司着手发行的,而非传统的唱片公司,例如曾发行邝美云《心经》和萨顶顶《万物生》专辑的环球唱片公司。

而这类文化传播公司最擅长策划推广,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他们在中国扩大影响力。

△药师寺宽邦在B站推出《般若心经》中文版后网友的评论

前文提到,日本佛教是由中国传入日本,所以中国佛教文化比日本佛教文化发展时间长远,且佛乐本就来自佛教中的打坐念经,与佛教文化的发展休戚与共,那这样说来,我们中国也应该有更多的时间去摸索佛教的现代化推广,但现在我们国人似乎要从别国的佛乐中来了解佛教文化,为什么会这样呢?

事实上,我国自2013年起,就开始对“宗教搭台、经济唱戏”等佛教商业化现象进行治理。在互联网层面,主要依据《宗教事务条例》规定的权益内容,来展开“去商业化”行动,比如:抵制娱乐化戏谑佛教的商业化行为。

而国家政府也曾在宗教工作中明确提出“去商业化”,要求对全国的佛教商业化问题进行处理。而在日本,因为明治维新时期对日本僧侣的限制减弱,使得日本佛教在新一代和尚的追梦路途中跟时代同步,这是中国佛乐与日本佛乐发展的最大不同,也是在未来中国佛乐现代化所面临的重要症结。

我佛慈悲

让佛系青年遇“佛”系音乐

“去商业化”后的中国佛教音乐,给当代人的最大印象往往是寺庙的背景音乐和做法事,一年到头,人们没机会也不太愿意听到这缕来自天界的回响。

佛乐自打出生就与年轻人产生隔阂,而今天中国年轻人为之痴迷的日本佛乐因为其背后交杂的与命运抵抗的故事,让它拥有了某种与年轻人交织的因缘。

△B站,赤阪洋月被转载视频的数据

现代“佛家”三重门:佛系、佛乐与佛学

还记得2017年流行的“佛系”吗?它其实最早就起源于日本的一本杂志,后来经互联网传播发酵,成为了经典网络语。

因其所携带的看透世间和无欲无求的符号意义,让它在年轻人之间广泛流传,可互联网“火”极必反的规律在任何网络词汇的流行生涯中都不可缺少,国内官媒后来开始纷纷就此现象展开评论,指称有些年轻人“生理年龄不大,心理年龄却步入中年”;有些自嘲的年轻人并非“佛系”,而是“懒系”。

虽说这的确反映了一些现实,但也真误伤了一些年轻人。要知道今天的我们正生活在一个工具理性多优先于价值理性的时代,物理系统对人的管理越来越精密,例如现代职业多要求机器打卡、成绩变为个人晋升的标尺,这些导致人们对于系统外的成就越难获得认同,再加上消费社会的物欲横流,这一代年轻人面对的挑战与诱惑太多了。

△豆瓣网友帖子

而佛乐让沉迷于物质与受欲望驱使的年轻人多接触感受揭示一切真相的佛经,这或许是帮助人们摆脱内心烦恼的法门。

△在药师寺宽邦演唱会双手合十的观众

对于包含更多内容的佛学而言,让人们拥有得之不喜,失之不悲的生活观、能够在飞速发展的时代洪流下保持自我,也不失为现代佛教精神在年轻人群体推广的方式。

△豆瓣小组

现代“佛家”三重门的矛盾

朝仓行宣在分享电音法会的创作经历时曾说,“一般在传统的法会上,大家低着头,各自合掌,安安静静地聆听,而我的电音法会上,大家都是抬着头,看着佛祖身上的光,注意力会集中在这光的世界中。”

那么有人就会问,以前的佛教既然强调心静与禅意,当今天的佛经配上五光十色的视觉和电音等现代音乐技术时,这些是否会违背佛教本意?

“佛教本身有一种破除执念的精神,只要整个佛教的概念健全,在不同时代不同文化,亦可以有它独有的演绎和体验。” 药师寺宽邦在一席的演进中这样讲到。

虽然这些僧侣歌手以这样饱满的心态去做现代佛教推广,但在今天年轻人玩梗越来越厉害的趋势下,想要以佛乐的方式让佛教文化触达年轻人仍然困难重重。

结语

“现在尝试新挑战的僧人,目的是让已经形式化的、远离民众的佛教初心重新靠近佛教。”以药师寺宽邦、朝仓行宣和赤阪洋月为代表的日本僧侣正践行着这样的初心信念。而对于中国佛教而言,如何均衡“去商业化”和佛教的现代化推广是佛教音乐与文化在互联网时代发展的关键问题,对于我们个人而言,应该努力学会在繁杂世界里思考佛乐和佛学的个体意义,为更好的个人发展找寻精神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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