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聚合，是指“站点将互联网上的新闻通过一定技术手段收集起来，供用户选择”。根据不同的分类方式，大致如下：其一是根据新闻聚合信息的载体，分为“新闻聚合网站、基于网络的新闻阅读器以及新闻阅读应用”；其二是以新闻聚合方式分，如“Google Reader的RSS（Really Simple Syndication）聚合和如百度新闻、今日头条的搜索式聚合”；最后一种是依据传受双方关系，可分为“传者主导、用户主导和传受协同三种模式”。

在美国等国外市场的新闻聚合网站中，以社交为依托、用户为主导的方式已经成为主流。其主要特点是通过用户分享和传播新闻，而平台的编辑、主管者的作用则隐到最小。其中的代表包括Twitter、Facebook和Reddit。此类新闻聚合网站“将新闻阅读、信息分享、社交互动、评论交流融于一体，极大调动了普通用户参与新闻生产、传播的积极性”。

在这些基于社交的新闻聚合平台之中，Reddit作为一个基于社群的社交网络平台，又独具特色。在Reddit上聚集着成千上万的社群，无论用户是对突发新闻、娱乐新闻还是体育新闻感兴趣，都可以在这个平台上找到归属。截至2017年底，其平均月活跃用户超3.3亿，活跃社群超13万，每月平均浏览量达210亿。根据Alexa Internet的统计，Reddit是美国第六大网站，不论是其网站发布的内容量还是用户的阅读量，都可以印证其“互联网的首页”的口号，足见在新闻发布和传播中的影响力。

本期向你介绍Reddit的独特经验与探索，一起来看社群驱动传播的潜力和需要面对的问题。

社群驱动传播：赋予用户充分权利

Reddit于2005年由同为弗吉尼亚大学学生的史蒂夫·霍夫曼和亚历克西斯·欧海宁共同创立，在创立之初，两位创始人就订立了网站给予用户充分权利的传统，通过用户进行新闻分享、并引入用户评论，而非传统的网站编辑收集和发布信息。

网站内部包含诸多子版块（subreddit），每一个子版块都是一个社群，聚集着一群喜欢同一主题的用户。在Reddit网站中的社群范围非常广泛也非常多样，从语言学习、抑郁情绪，再到戒烟控烟到女权主义，无所不包。无论受众喜欢什么样的主题都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集体。在这里，志趣相投的人们互相分享自己所拥有的信息，并进行信息发布。

对于用户来说，相较于网络编辑针对信息的选择推送抑或将全网的新闻都选取过来供用户挑选的方法，这种通过自己所关注的社群进行信息传播的方式，更加能够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引发兴趣和参与。如果用户在注册网站时没有发现自己喜爱的社群，也可以自建社群，吸引与自己有相同兴趣的用户。

这些社群不仅仅是相同主题的内容的一个集合，也吸引着那些想要分享自己的喜好、讨论自己的观点的用户。诸如游戏、国际新闻、搞笑和狂野等子版块，在Reddit中很受欢迎。截至2019年9月15日，前十大子版块为通知、搞笑、问Reddit、游戏、图片、科学、世界新闻、可爱图片、今天我学到的、电影。

用户通过社群将有趣的、可怕的、吸引眼球的种种图片、视频、链接、新闻等上传到网站上，用户通过“顶”或者“踩”为内容投票，投票到一定分数便会出现在网站首页，使没有注册成为会员的受众看到该内容，否则受众则需要进入该社群之中才能看到。

网站通过社群模式迅速汇聚了一群志同道合的用户在子版块中活跃地进行信息发布和传播。基于兴趣的信息发布和接收，让用户更有参与感，黏性更强。而通过用户对内容的“顶”或“踩”来决定首页内容给予用户充分的权利，并鼓励用户不断发布能够吸引人的内容，以吸引更多的用户。

碎片拼合新闻：突发事件第一聚合平台

在网络高度发达的今天，新闻不再仅仅是专业机构才能产出。每个人都能拿起手机、相机在第一时间到达或本就在事件发生的现场，用最快的速度将新闻在网络上发布。

社交媒体自然是自媒体发布其新闻的主要平台，尤其是在突发事件发生之时，社交媒体的反应速度总是比传统媒体要快。Reddit作为新闻聚合平台，在新闻的发布和传播上也毫不逊色。同时，Reddit网站上也聚集着许多专门发布各类新闻的社群。

像Facebook和Twitter一样，Reddit也允许用户可以直接将外部的社交网站或新闻网站的链接直接粘贴在Reddit上发布。但是，如果用户只发布链接而没有自己的内容，Reddit自动提供链接源名称，而非用户名。当其他用户点击该内容的时候，直接跳转到原网页。

用户同样在Reddit上直接撰写新闻、发布亲自拍摄的图片和视频，创作内容。因为Reddit没有像如Twitter这类的社交媒体有字数的限制，因此用户可以充分地发布新闻、阐述观点。也因为这个原因，Reddit比其他的社交网站更加注重新闻的发布，让诸多学者没有将Reddit当做普通社交网站，而是社交新闻网站。尤其是在突发性危机类新闻方面，Reddit更是显现出不逊于传统媒体的能力。

在波士顿爆炸案发生时，Reddit在发布信息的功能上与传统媒体相似，但发布的碎片信息总体上要多于主题性的新闻。不过，因为Reddit基于社群信息传播的特点，不同的社群发布的信息类型又有所不同。在当时发布了大量相关新闻信息的三个社群——阴谋、新闻、政治（/r/conspiracy, /r/news, /r/politic）当中，新闻和政治两个社群发布的碎片信息多于主题性新闻，但阴谋社群发布的主题性新闻多于其发布的碎片性新闻。

因为Reddit的社群性，每个社群的日常新闻发布主要是以各个社群的关注点为基础进行的。如大学橄榄球社群（/r/CFB）每日的主要新闻便是各个球队的比赛日程、比赛分数及与此相关的球员、球队或赛事的报道。

容忍匿名假名：敏感话题的讨论场

除了社群性，Reddit有别于其他的社交媒体网站的特点是推行“一次性账号”和假名制度，促进Reddit内的匿名性话语。Reddit的匿名性吸引了大量用户使用Reddit，其将现实与网上的生活完全隔绝开，让用户更能敞开心扉地去讨论一些敏感话题，展现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

以心理健康为例，使用一次性账号的用户更愿意作为信息发布的作者，而不仅仅是转载或评论。而在谈论的话题方面，比起实名账户，会更加聚焦在死亡和健康的议题，用词则更加负面。

Reddit现在共有超过1万的匿名社群，在这些社群中，监督员通过定期发布内容鼓励社群成员参与社群讨论，询问他们的感觉状态。这些社群成员也会匿名回答监督员发布的内容。网站的匿名性给了用户足够的空间，让用户关注他们不想让别人知道却又与他们切实相关的话题。

用户自由与平台监管的两难：投票排名、匿名保护和志愿社群监督员

Reddit从创立之初就给了用户极大的自由，甚至Reddit还是个开源平台，任何人都可以下载整个Reddit的代码库，在他们的终端上使用Reddit平台。这样开放的态势和用户享有的自由度，吸引了越来越多人聚集。但是，这样过于开放和松散的管理模式，使得网站监管几乎成为不可能。因此，污秽和仇恨言论长期在Reddit上肆虐。

Reddit在创立之初，通过开源的方式使许多极客（热衷网络技术的年轻人）将Reddit嵌入他们的网站之中，从而推广了Reddit，让更多的人知道了Reddit。也正因如此，至今，Reddit仍是极客们了解最新技术和讨论网络技术的重要平台。

因此，在Reddit上的文化以科技导向和理工科（STEM）导向为主。网站上针对女性、少数族裔和LGBT人群的仇恨言论及消费就时常作为热门社群和热门新闻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网站的首页。

由于Reddit实行的是投票积分制，获得更多“顶”的用户和社群不仅其内容和社群会出现在首页上，使得更多的受众看到。这些用户和社群还会成为默认清单中的一员，在一名新用户注册之时，会默认关注他们。

为了吸引更多的“顶”，用户和社群发布了更多吸引眼球的图片和言论，不论这些言论的正当性如何，只要是“顶”的人多，这些社群和内容仍然会被更多的人看到。

除了投票制度，匿名性也给了污秽和仇恨信息的发布传播提供了有利的土壤。虽然匿名制度让用户可以放心地谈论一些敏感的话题，但同样是因为匿名制度，用户甚至会做出传播未成年人淫秽视频这样违法的事情。匿名降低了人们的个人责任感，造成“网上去抑制效应”，做出或说出在现实生活中他们根本不会做的事情。所以Reddit的一次性账号和假名制度在心理上促使了用户发布和传播污秽、仇恨信息。

为了缓解这些问题，每个社群的首页都会张贴该社群的规则，若是用户违反规则，社群监督员会采取相应的措施。

这些社群监督员并不是网站的工作人员，而是志愿的管理社群。相较于网站的工作人员，在监管方面社群监督员的权力反而更大。

社群监督员有权力制定社群规则、删除不合规的发布及评论并结束用户之间的争论。但若监督员并不认为用户所发言论不合规，则该言论便会一直在网站上出现。甚至，即便是用户自身删除自己发布的内容或评论的内容，也只是把他的用户名从发表的内容上删除，但是内容本身无法删除。

松散式的管理，自然也让Reddit备受诟病。在2015年，Reddit发布了“反骚扰规则”禁止针对某些群体的仇恨言论，并关停了一些相关社群。但是其规则的效用如何，还很难断言。

总的来看，Reddit基于社群进行内容的生产和传播，快速凝聚人气，让Reddit得以在硅谷立足。在发展过程中，通过投票积分制度、社群参与和兴趣新闻及话题的传播和讨论增加用户黏性，在不断吸引新用户的同时也牢牢抓住老用户。而针对突发新闻的报道，更是满足了受众当时的知情欲，扩大了网站规模，提高了影响力。

匿名性和自由度给了用户空间针对敏感问题的讨论，以及自由讨论的充分性。但是，其导致的污秽和仇恨内容充斥网站，致使用户的流失以及网站的形象受损，同样对网站未来的发展造成了困扰。

Reddit的内容生产和传播模式在微博、贴吧、豆瓣等具有极强社交性的平台上有所体现。但是，完全基于社群的传播在国内的网络媒体上还是较为少见，尤其是在其平台上不仅可以进行自己个人生活的分享，还可以进行较为专业的新闻发布和议题讨论。像贴吧这类社群性质明显的网络平台，在新闻发布和专业议题讨论方面就稍显逊色。

在吸引用户和保持用户黏性方面，Reddit有其值得学习的经验，但是其在监管方面的弊端同样不能忽视。网站管理人员的过分缺失，便会导致网站管理的松散，从而使令人不适的内容充斥在网站之上，不仅不利于网络环境的健康发展，更是有碍于网站自身的发展。因此，Reddit独具特色的内容生产、传播模式以及管理模式的困境，对于中国新闻聚合媒体的发展来说，可谓重要的“他山之石”。

（虞鑫：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助理教授、博士生导师；崔乃文：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