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陈彦霏 段意茜发自甘肃舟曲

10月7日，国庆长假最后一天。

当很多人结束假期，踏上返程路时，甘肃舟曲县融媒体中心四名记者闫文卓、陈文燕、王彦辉和闵江伟，以及县扶贫办副主任张小娟，乘坐一辆小客车，也踏上了返程路。

不同的是，他们此行从扶贫一线归来：四名记者送采访素材回中心，张小娟回县城，准备次日去下一个扶贫点。

更令人痛心的是，他们五人乘坐的车，在武都区白龙江大桥，不慎坠入白龙江。

悲剧发生后，当地展开救援。据10月15日晚官方最新通报，前述5人已全部遇难，遗体也已全部找到。

返程

白龙江，对甘肃扶贫工作者来说，是一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江。它流经甘肃迭部县、舟曲县、宕昌县、武都区、文县，在广元市汇入嘉陵江。其中，舟曲县、宕昌县、武都区、文县均为国家级贫困县。

盘旋过最后几个弯道，四名记者和陈文燕乘坐车牌甘PH6807小型客车，终于走完了山路。驶过眼前白龙江大桥，再沿212国道行驶60多公里，他们就能回到舟曲县城。在那里，陈文燕和妹妹约好了，一起去吃“大餐”。

这座白龙江大桥不到500米，按规定时速，车驶过桥，仅需十几秒。这一次，甘PH6807却没能出现在桥的另一端。

据官方通报，10月7日19时40分许，甘南州舟曲县一辆甘PH6807五菱宏光小型客车，自东向西行至陇南市武都区白龙江大桥南口时，不慎坠入江中。事发时，包括司机在内，车上有6人。

扶贫路

谁也不曾想到，这一次返程路，竟是永别。

国庆7天，本是外出旅游或在家休息的时间，陈文燕和她的3名同事，却还奋斗在扶贫一线。

这段时间里，舟曲县融媒体中心的四名记者，在山后片区，负责对舟曲县脱贫攻坚和易地扶贫搬迁户开展走访工作。

陈文燕父母家，离舟曲县城不远，每逢节假日，她都会回家看看父母，还有她种的花花草草。“国庆那几天，我给她打电话，她都在上班加班，在写材料。”陈文燕的妹妹回忆。

2019年，对于舟曲县脱贫工作而言说，是要兑现“整县脱贫摘帽”军令状的一年。而10月，正是舟曲县2019年“贫困退出县级验收工作”全面展开的关键时刻。

据当地宣传部门提供资料显示，今年国庆长假前，县里取消了节假日，退出工作分十组进行。同时，成立了四个巡查督导组，由三名县级分管负责人和县扶贫办负责人带队，开展督导工作。此次事故中遇难的县扶贫办副主任张小娟，任第一巡回督导组副组长。

国庆期间，都在忙于脱贫工作一线，张小娟和四名记者乘坐同一辆车，则有些偶然。

10月7日下午，在完成博峪镇的督导巡回工作后，督导组继续前曲告纳镇大年村。组长张小娟，因第二天要前往上河片巴藏、大峪等乡镇，于是和督导组分开。

巧合的是，当天，县融媒体中心四名记者要返回单位编辑素材，因和张小娟同一方向，司机驾车，搭乘四名记者和张小娟，在7日下午同车返回舟曲县，却不料惨剧发生。

“明年就全面小康了，他们是做扶贫工作的，却倒在了胜利前夕，感觉挺可惜的。”谈起此次悲剧，陈文燕的一位同事感慨道。

现场救援

诗和远方

10月7日晚，得知姐姐出事了，陈文燕的妹妹在白龙江边等了一个通宵。望着黑夜中奔腾的江水，妹妹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我们小时候都是形影不离的，长大了，几乎每天都会通个电话。”妹妹至今不愿意相信姐姐的离开。在妹妹眼里，姐姐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也理应被生活善待。

家里院子前，是陈文燕当初修的小石路；院子里，是陈文燕种的十多盆多肉，书架上，还放着陈文燕喜欢的书《生活的艺术》，旁边是她画的画。

听到陈文燕遇难噩耗，大学同学专程从重庆赶到舟曲，参加追悼会。“她其实是个挺有追求的女孩，也就是向往诗和远方，大学时候，唱歌、画画、跳街舞，她都很喜欢。”大学毕业后，陈文燕还曾在县城开过一家咖啡店，叫苏三，家人也都觉得她是个很懂生活的女孩。

陈文燕的抖音短视频平台上，她喜欢分享自己看到的美景和生活趣事。其中一条，是她走在夕阳下的海边。最新的评论里，有人写：也许这就是你所向往的生活吧，你怎么就舍得一切，就这样走了呢？

10月13日，舟曲又下起了雨，本因当地水土流失而浑浊的白龙江，变得更加湍急浑浊，为打捞救援增加了难度。当时，还有两名失踪记者没被找到，“我体会过那种心情，他们的家属肯定更难过。”陈文燕的妹妹说。

谈起姐姐 陈文燕的妹妹开始哽咽

无名之辈

悲剧发生后，一条简讯很快引人注意：10月7日晚，甘肃舟曲县扶贫办副主任张小娟和4名记者下乡乘坐返回舟曲途中，行驶至陇南市武都区两水镇时，车辆翻入白龙江。

评论里不少人发问：记者不配拥有姓名供人缅怀吗？直到10月12日，官方第一次发布通报，仍未主动提及4名记者的姓名。

据封面新闻记者多方证实，四名记者，平均年龄仅28岁。他们姓什么？叫什么？长什么样？背后有怎样的故事？带着这样疑问，封面新闻记者来到舟曲走访。令人费解的是，整个过程却总有一个当地人“如影随形”。

10月10日晚，封面新闻记者来到事发坠江现场，因该桥为主要通道，现场仍允许行人通行。得知记者身份，现场负责人称，只有征得县委宣传部同意方能采访，并劝离现场。

当晚，舟曲县委宣传部工作人员主动提出来面见封面新闻记者。见面后，商量采访细节，并同意次日采访遇难记者家属。第二天，这位工作人员却以“其余两人仍失踪”为由，拒绝采访和提供4名记者相关资料，并建议记者先行返回，可以采访后再做通知，还派专人全天陪着。

通过多方打听，封面新闻记者找到了一位家属。正在采访时，宣传部工作人员很快赶来，并跟随记者乘车行驶近1小时，直至记者乘车驶离当地。

10月15日，舟曲官方发布通报，称两名失踪人员已找到。不过，通报仍未提及他们的姓名。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距离事发已过去8天，4名遇难记者的音容笑貌仍然不为人知。而他们的名字，之所以能被知晓，是许多人在为扶贫干部张小娟感到痛心惋惜的同时，也不忘呼吁四位记者的名字也应当被铭记，就像一条评论说的：他们纪录着时代和人民，也理应被时代和人民记着。

他们踏上返程路，却没能回家。请记住他们的名字：张小娟、闫文卓、陈文燕、王彦辉、闵江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