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这轮结束的”，距离约好的采访时间还有五分钟，张苏成在微信上回复星番的询问，下面又跟了一句，“在‘吃鸡’”。没多一会儿，他就主动打招呼说，“好了，开始吧”。

30岁的张苏成是横店的一名群演，同时还开着青旅。半年多前，他从豆瓣上认识的一个朋友那里接手了现在的这家店，想着加上跑戏的收入，怎么也不会亏，就这么开启了横漂生涯。

以往，过年前后正是最赚钱的时候。

做群演赚，春节期间每天的工资按三倍算，只要舍得冷、舍得不回家，就能赶上平时小特约的收入，也就是300元。开旅店也赚，全国各地的游客趁着春节假期来到“大横国”，带来的收入更是非常可观。

但张苏成在横店过的第一个春节，就遇上了疫情。接不了通告，客人也只剩下三个，都是留在这里的同行。

闲着，就是张苏成和其他众多群演的基本状态。至于闲得如何以及闲着干嘛，那又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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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各种问题，不同群演能给出相同答案的不少，毫不犹豫的有两个：是否希望复工和最近吃什么。他们想复工，他们吃了很多面、各种面。

横店的全面停工，是1月27日开始的。但是张苏成说，早在那之前的几天就没有通告了。年前，他跟的最后一个剧组就是于正的《传家》。他记得，21号还拍得好好的，22号的戏也报上了，但第二天早上通知取消了。

而年前更早些时候，戏是好接的。因为有不少剧组会赶在春节前多拍点，或者把大场面拍掉，在群演们看来，这样至少能节省些在他们身上的开支。

2月13日，横店发布复工通知。不在横店、也不从事影视行业的人里，有不理解的声音，认为这个时间定得有些早了。

对此，群演们无奈地陷入一种尴尬的境地：道理谁不懂？相比何时能重新开工赚钱，群演们同样关心疫情本身，横店有没有病例、疫苗有没有研制出来，等等。

但还是想尽快复工。否则，对于靠日薪生活的他们无异于“坐吃山空”。

老曾是在横店跑了10年龙套的“老人”， 一时间能说得上来的作品有《楚乔传》《花千骨》《步步惊心》，“还有好多戏，一千多部，说都说不完”。

本来，这两年他能接到的通告就在大幅地减少。一是影视专业学生的加入让竞争更激烈了，二是所谓的“寒冬期”影响。疫情导致停工，就更加不易。尽管这期间，工会补贴的五百块很快就拿到了，“但怎么够用呢？”

2009年来横店的时候，他以为这里有希望，没准一部一部地拍，就能成为大明星、佼佼者，没想到来了之后越来越穷，“穷得叮当响了”。

以前他是不怎么吃面的，最近没有办法了，“两天出一次门买菜，买点干菜、面包、馒头，还有泡面和挂面，吃得很没有营养。”

不止他一个，很多人这段时间都是这么吃过来的。所以，最近微博上才会有#横店群演吃一个月泡面等开工#这样的话题，图省钱，也图省事。

而另一方面，看起来是个能让剧组松口气儿的复工消息，不完全是那么回事。剧组里，还是有年前或者禁止离组前就走掉的人，回到横店要隔离14天。剧组申请复工的流程，包括递交申请、接受检查、全体人员参加实名制考试并且拿满分。

真正能正常运转起来的剧组也只是个别，但不包括群演。群演们猜测，剧组为了避免人流量过高，暂时只拍场景简单的戏份了。

两周前，工会在群里统计群演们最近的活动轨迹和身体状况，给他们划分了复工节奏。年前至今从未离开横店的，可以首批复工。

那个名单上有张苏成的名字，但他一直没有接到过需要开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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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继续等，而“在等待中做什么”，是困扰了群演们40来天的问题。

春节假期结束之后，不少宅家艺人加入“云复工”的行列，录制云综艺、进行线上直播，都是常见的“曝光”方式。

横店的群演们选择有限，做点能赚钱的事，最好。

有些人寄希望于抖音、快手和西瓜视频等平台，拍拍段子、搞搞直播。其实这在横店早就是很普遍的做法，但能赚到钱的只有所谓的“网红”，疫情期间就更是如此。

王贺在横店12年了，来的时候31岁。刚来那两年，他从群演跑到特约，还给陈浩民当过文替。因为书法写得好，做过一段时间手替，1000块一次。

这些，让他获得了短暂的成就感。但是后来就不景气了，价格直接对半砍下来。

他接受不了，“开始在抖音这些地方努力，自己创作小视频”。现在的主要收入来源是网友来买他的字画，一个月能挣个1000多块，“就靠这个来吃饭”，而那也是疫情之前的事了。

提到吃饭，王贺紧接着说起自己最近在吃青菜、吃面条，肉很少吃。生活和吃饭之间，被画上了等于号。

相比之下，张苏成要闲得“心安理得”一些，因为手头还有积蓄。之前，他每个月通过青旅房费、跑通告有6000左右的收入，去掉房租和日常开销，能余下2000左右。

张苏成的青旅房间内部

当初来横店，有一多半是冲着那间青旅，因为他喜欢户外，喜欢跑步、越野、马拉松这些运动。

等开工的日子里，在严格遵守防疫规定的情况下，他也时常出门透透气儿。一方面是去超市买菜，除了自己的，还会给店里的客人带些吃的。或者，去附近的小山头溜达溜达拍拍照，“浙江这都是山，爬得人也不多”。

但他前些天见到了结伴练武的武行，横店的广场上也有。

没办法，普通群演要是想在此期间“充电”，可以借着不出门的机会看视频、拉拉片，武行只能这么活动活动筋骨。

张苏成镜头里的“山头”

三三两两的大老爷们儿戴着口罩、拿着道具，互相比划，画面多少有些诡异。以往可能还有游客会驻足瞧一瞧，现在山头人烟少见、广场冷冷清清。

惊蛰已经过了，“看”着他们勤奋的只有花花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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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贺过段时间就打算离开了，他寻思着回老家开个书法班教课，应该比在横店能糊口。之所以还没走，是多多少少有些舍不下。

相对来说，横店现在是出去容易进来难。

想进来的人里有正常回家过年的，反应慢了一慢，就被老家的封锁隔离“拦”在了外面。不然，能领到支付宝的健康码就可以回来，“但回来又赚不了钱，还要吃要喝的，还不如在老家呆着”。

而横店群演贴吧里，还有想来此发展的“新人”，在询问演员证的办理情况。但这个节骨眼儿上，演员证是办不了的。

这次的停工风波让小范感到侥幸，并且悟出一个道理，人还是要活得有打算且知足。

她今年22岁，来横店满打满算四个年头。之前回家过了春节，没有久留就回来了。早都过了14天隔离期，属于首批之后就能复工的那波。

另一方面也是还有些积蓄和收入，能维持正常的生活。因为刚来横店没多久，她就发展了有点小副业，在跑戏之余给其他人制作演员资料。

当初也不是出于做生意的目的，就是看见墙上贴着广告，发现有人在做这个，想到自己也会PS和Word，也有笔记本，再买个打印机就可以了。

很多时候，后者赚得更多。“连排版带后期，10张20块，好的话，一天能有个200（块），也有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但最近确实不太行，“这会儿大家都停工，谁还来做资料？而且有的群演他真的很穷很穷，就只能尽量给他少要点，那种你去赚他的钱也不好”。

她也想开工，但是没那么迫切，在谨慎地观望着，反正自己说了也不算。而她相信，困难是一时的，疫情也总有过去的一天，“一个多月都坚持过来了，还差后面这点时间吗？”

在横店这几年，小范对影视寒冬期的直观感受是“戏多”和“戏少”的区别。而疫情的冲击让小范更清楚地意识到，还好当初没有只顾着跟跑戏“死磕”。乐观地估计，她觉得自己这次能挺过去，也能在横店继续坚持一段时间。

小范很喜欢这里，“虽然不是什么繁华的大都市，也没有那么发达，但也不落后，挺好的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可以久待，前提是懂得变通，这和张苏成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已经在为疫情结束后生活做打算了，总得弥补一下这段时间的“损失”，初步的想法是试试武行。虽然危险点、辛苦点，但工资待遇也高一点。

“王宝强不就是武行出身嘛”，他又补了一句。

在这里，王宝强仍然是一个时常被提起的名字，还有赵丽颖。尽管她不是群演出身，但起点相对低一些，也能对群演起到“励志”作用。

而不管他们是下一个他或她，还是永远的路人甲，都属于影视行业中的一部分。

从寒冬期到疫情笼罩下的寒冬期，这段时间同时被很多从业者视为“洗牌期”。大家认为，“大浪淘沙”之后还能留下总意味着些什么，更有实力的，或者更纯粹的。

矛盾的是，这在群演身上却不能成立。

一心一意地跑戏或者把演戏当梦想，且没个突破口的话，在横店是很难生存下去的。起码近期，就有可能被生活逼得自乱阵脚。

但好在，大家都相信春天回来。春风一吹，横漂们就还能再飘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