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选秀的“黑红流量”困局

从内容形态、经济模式到流量业态,选秀已去,被选秀所改变的行业生态有的昙花一现、浅尝辄止,有的仍在延续,等待改变。

“这里不是终点,是旅程的一部分。”

12月5日,共同走过一年零六个月的限定女团THE9正式解散,成团时,出道节目《青春有你2》是当年最火热的女团选秀,彰显着选秀节目和练习生市场的一派欣欣向荣;解散时,直系师弟们的总决赛之夜“被取缔”,选秀和偶像成为某种意义上的“禁词”和被避之不及的身份认证。

2018年,随着爱奇艺《偶像练习生》和腾讯视频《创造101》的开播,新的选秀形态拉开大幕,舞台上人来人往,资本、平台、导演、练习生纷纷加入,对很多人来说,这都是一片炙手可热的新兴市场,吸引着各有目标的入局者,以多元化的形态与偶像经济共生。

四年行止,属于选秀的巅峰和黯淡都曾声势浩大,却也转瞬即逝。2021年,这一波选秀浪潮画上句点,四年间被选出的这一批“秀人”们以新的身份投入新的内容市场,而选秀留给内娱的,也不止于秀人。

从内容形态、经济模式到流量业态,选秀已去,被选秀所改变的行业生态有的昙花一现、浅尝辄止,有的仍在延续,等待改变。

01

粉丝经济,祸福相依

一切的源头是“打投”,这是选秀改变全行业生态的起始。

从《偶像练习生》的农夫山泉开始,选秀节目开创了一个娱乐营销的新模式,将产品售卖与投票机制相结合,面向粉丝开通品牌助力通道,粉丝购买相应产品即可用“水票”为喜欢的选手投票,借力打投规则直指产品销量。根据公开资料显示,《偶像练习生》播出期间,农夫山泉线上销售额直线增长了500倍。隔壁《创造101》的赞助品牌康师傅冰红茶同样获益不少。

在巨大的商业价值下,这样的打投营销模式成型并延续,成为这一类型节目内容中固定的程式化一环。此后,蒙牛“垄断”了头部选秀的总冠权,如《青春有你》三季总冠蒙牛真果粒、《创造营》系列三季总冠蒙牛纯甄酸奶,借早年间《超级女声》的成功经验和饮料品牌植入“奶票”的先天便捷优势,蒙牛成为四年选秀背后的“最大赢家”。

当“流量评估价值”的造星模式占据主流地位之后,大量数据女工和氪金大佬出现,围绕偶像形成固定的后援和数据组织。此外,当时的选秀还掀起了一阵轰轰烈烈的集资浪潮,把偶像折合成人民币的商业价值由此摆在了明面上。例如蔡徐坤在比赛期间的集资总额超过200万,《青春有你2》在赛时就有49万人次参与集资,集资总额达到8900万,为粉丝提供集资途径的Owhat和桃叭等APP借势涌出,通过高额手续费,以极小的代价收割粉丝金钱。

而这些第三方平台不仅稳定性岌岌可危,也完全没有尽到审核、监督义务,但这些“瑕疵”在“护偶像心切”的粉丝心目中被无限包容,直到Owhat于不久前爆雷,不少粉丝团和散粉迟迟无法提现,粉丝方才意识到平台的不作为和危险性,声讨一朝爆发。一个月后,“清朗”行动正式开始,包括Owhat、桃叭、超级星饭团在内的所有粉丝应援平台都被点名管制。

粉丝经济的外壳下,是一些平台不加节制的“诱导消费”现象,亮眼而精彩的消费数字背后,一些灰色、黑色产业链的蛰伏,随时准备爆雷。此前,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刊发报道《斩断娱乐圈乱象背后的资本链条》,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宏观部研究员江宇指出,流量明星和“饭圈”的产生与我国文化产业的发展是相伴的,资本天生具有逐利性,在资本的主导下,平台资本、流量明星、“饭圈”文化形成了一条完整的利益链。在这个利益链中,平台资本是主导力量;流量明星被资本选中在前台表演,诱导“粉丝”消费;“饭圈”文化则是资本利用自己掌握的经济力量创造出来的消费文化,通过影响社会特别是操控青少年的消费习惯,攫取经济利益,甚至影响社会思想文化氛围。所以,中央有关部门部署了禁止诱导“粉丝”消费、严控未成年人参与、规范应援集资等措施,是完全及时和必要的。

选秀本体已然不再,但是,这些年里由此孵化出的几千秀人涌入内娱的各个领域,让粉丝经济的力量与影响继续无限扩张。

02

“培养”市场扩大

业务却不止于“造星”

秀人的前身以练习生为主,除了少数素人、童星和演员等,练习生撑起了选秀节目人员输入的“半边天”,与此相对应的,是无数练习生培训公司的涌现。

选秀节目里,每个选手贴在身上巨大的名牌和每一句带着名字的字幕上,都会标注经纪公司的名字,仅是第一年的《偶像练习生》就有31家经纪公司的名字露出,到《青春有你2》时增长到46家。像坤音娱乐、觉醒东方、麦锐娱乐、辰星娱乐等主要运营练习生的公司,节目之前在行业内的存在感并不强,因为输送的选手在节目中表现突出,连带着经纪公司也打响了名号。

此后,练习生培训公司进入了一片红海,新公司不断涌入,但真正有资源、有力量去孵化正经练习生的公司只是少数,有很大一部分公司打着“签约练习生”的名头,用收取签约费、报名费、培训费甚至解约费的方式赚钱,搅混了市场上的水。

此前不时就有未成年因为想当练习生、想出道被骗钱的情况,练习生签约后难解约,曾经被天价解约费困住难以脱身的情况在蔡徐坤、王子异等已经出线的大热秀人身上都出现过。

直到选秀告停,这样的情况并未收敛。前段时间,曾经参加过选秀的练习生蔡正杰因为“没有活儿”前往北京BM打工的消息不胫而走,他通过微博小号回应道,他因为想要解约,被公司要求赔偿500万元。同时他在博文中提到,参加完选秀节目后,他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工作的等待期,收入微薄,难以支撑日常生活。

鱼龙混杂的市场环境下,很多练习生的权益很难受到保障,不少经纪公司对练习生们的热情维持在签约之前,而签约之后的纠纷不断,练习生们对工作的正常需求也难以得到合理的回应。

解约之外,经纪公司的“培训坑”也在继续,一位街舞学生向骨朵透露,她前两天刚刚在舞社门口遇到一家较知名经纪公司星探的邀约,邀请她参与公司组织的寒假“集训营”,15天费用19800,并打出了“防弹少年团、TFBOYS老师”的名头吸引她,称“这是全国范围内的天花板级别”,在她数次拒绝之后,对方仍然不罢休,一再邀请说“你先来,来了再说”。

而通过关键词搜索,这种有着高昂学费的集训营在数家练习生培训公司中都存在着,是公司重要的盈利方式,而练习生签约之后的工作收入反而不是主要的业务形态,一批光鲜亮丽的“待业者”由此成为四年选秀所成就的一个看得见的结果。

03

红与黑,都已停滞

练习生们在出道之前的困局中撞着南墙,而成功出线、进入内娱的出道组成员一面在看似广阔的行业中继续遭受着“选秀”标签带来的各方影响,同时,也通过自带的粉丝经济属性,影响着行业内容生态。

此前,骨朵在采访一位选秀出身的演员的时候,他讲述了自己的一次遭遇,“我刚从节目出来的时候,有一次我去试戏,我走进去坐在里面就跟导演打招呼,然后说了很多,结果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们不要觉得自己有些流量,就感觉自己不一样,我们就会定’,听下来会感觉好像他很不喜欢我们类似偶像的这个身份,那一刻我就觉得这个行业对我们确实是会有偏见的。”

编剧汪海林9月份曾发表文章称,这些年的影视剧创作陷入了“唯流量论”的思维,形成了一种不健康的行业现象,他将“演技平平、靠颜值不靠专业技能、缺乏专业教育的新人演员和饭圈控评、撕番位等等乱象”都归咎在“平台这些年推出的选秀节目”上,虽然流量并非全都是秀人,且业内的乱象也并非都是选秀造成,但透过汪海林的文章可以得见,在很多业内外人士心目中,“选秀”确实是导致全行业风气逐渐浮躁的第一诱因,是“饭圈”文化介入影视剧创作生产过程的一大源头。

这样的印象之下,演戏与秀人之间本就有一道巨大的鸿沟需要逾越。

和艺人适配度较高的音乐领域也“难以幸免”。商业逻辑也更看重“唯数据论”思维之下由粉丝带来的暴利,比如一个人买几千张专辑;随处可见的催销量,诸如“少吃几顿早饭就能多买一张”的言论四处散播,被催者深以为然;直到今年,“秀人代表”的蔡徐坤还在饭圈管控的风口浪尖出现了“赊歌”争议。与一浪高过一浪的销售数据相对应的是,偶像音乐很难融入到普通听众的生活中,迄今为止,只有来自火箭少女101的《卡路里》称得上是一首出圈作品。

今年9月,QQ音乐对已购用户再购专辑/单曲作了限制,部分已购用户不可再进行购买。对此QQ音乐方面向TechWeb回应称,QQ音乐确实对数字专辑的购买数量进行了限制,用户已购买的专辑将无法重复购买。这一消息证实后,曾经一个ID购买无限量张专辑打投冲销量的局面成为历史。

音乐之外,杂志、代言、周边、演唱会、微博转发和评论等都有相似的经历,偶像经济深陷红黑流量困局之中。但谁也无法否认,101系选秀的本土化也留下了一些东西,它首先给国内的偶像产业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改变,打破了日韩偶像在国内主导性的地位,撬动了新的偶像经济业态,并挖掘了国内本土受众。偶像归根结底也是娱乐产业的一门生意,选秀这四年,在创造经济价值之外,确实也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偶像本身没有原罪。但偶像经济顽疾缠身,游戏规则备受诟病,并让“偶像”“选秀”和“流量”“打投”等负面形态行为挂钩,国内的偶像产业遭受重创,最终走向终点。

随着“清朗”行动的深入,“流量当道”的现象正在好转、“饭圈”打投的乱象也会随着整改逐渐恢复正常的秩序。但大量的待业秀人应该去往哪里?直播、闭关、等待公司安排,或者彻底转行。泡沫散去,偶像产业梦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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